郤正是个很有智慧的人,与太史令谯周一样,才华横溢,但为人却要正直、低调得多。黄皓任黄门丞时,郤正为秘书郎,黄皓升任黄门侍郎,郤正担任了秘书令,其人既不为黄皓所喜,也不为黄皓所恶,所以十几年下来,依然只是个六百石的小官。郤正一向敬佩姜维的为人,面对大将军的诚心求教,于是坦诚地对姜维说道:“为今之计,大将军莫若借口北伐,暂离京师,驻军沓中。一则可以整军经武,演习阵法;二则可以广开军屯,积蓄粮饷;三则可以蚕食雍、凉,威凌北魏。且将军知兵略,勤王事,久历疆场,于国家有殊勋,得三军拥护,仇敌即使想害将军,也无从下手,请将军三思。”姜维听后曰:“善。”于是上疏皇帝,领五万大军,屯驻沓中。而右将军阎宇也有自知之明,知道自己在军中威望不及姜维,且征战沙场的能力亦不及对手邓艾(魏国大将),于是对黄皓以己代替姜维掌控军务的密议按下不发。至此,一场蜀汉政权内部的高层权力斗争告一段落。在这场斗争中,郤正的谋略高明含蓄,将原本剑拔弩张的斗争双方巧妙地冷却下来,将一场伤筋动骨的内讧消弭于无形。
二
景耀六年(263年)冬,魏国大举伐蜀,派钟会、邓艾、诸葛绪三路大军,齐头并进,合力进攻。黄门侍郎黄皓将边将告急的文书全部压下,致使朝廷无备。等到姜维派部将回成都请求援兵之时,刘禅才知道魏兵大举入侵这回事,于是急派辅国大将军董厥、左车骑将军张翼率军守阳安关口,右车骑将军廖化率军往沓中支援姜维。可惜魏国名将邓艾不按常理出牌,率兵奇袭阴平,自景谷道攻入,直逼蜀汉腹心地区。江油守将马邈投降魏军,并作为邓艾的向导,领魏兵伐蜀。蜀汉无备,朝廷大惊,成都吏民惶恐不已,面对危局,郤正赶紧上言:“故丞相诸葛武侯善用兵,威振华夏,今武侯之子、陛下之婿——驸马都尉、卫将军诸葛瞻智勇兼备,可堪大任,陛下可择精锐军马随其出战,据涪城,扼绵竹,凭险固守,痛击魏军。”诸葛瞻亦泣奏曰:“臣父子蒙先帝厚恩、陛下殊遇,虽肝脑涂地,不能补报。愿陛下尽发成都之兵,与臣领去决一死战。”刘禅诏准,诸葛瞻率军迎战邓艾。
用兵之道,在诡在速。郤正“则精锐,据险阻,扼顽敌”的大策略并没有错,可惜诸葛瞻过于轻敌,在领军击退魏军师纂、邓忠部后,进军迟缓,到达涪城后盘桓不前,致使蜀军前锋失利。退守绵竹,又为邓艾“后主昏弱,王气已终。成都危在旦夕,公何不应天顺人,仗义来归?艾当表公为琅琊王”的劝降书所激怒,失去理智,没有据险死守,而是准备率军出击。战前,诸葛瞻悲愤地对诸将说道:“我于内不能除去黄皓,于外不能制衡姜维,进军又未能守护国土,我有三罪,还有什么面目回去呢?”于是抱着成仁之心出战,结果因为寡不敌众,战死疆场。与诸葛瞻一同阵亡的还有儿子诸葛尚、张飞的孙子张遵、黄权的儿子黄崇、李恢的侄子李球,全部都是蜀汉政权的精英人物。
绵竹是成都的屏障,绵竹一失,成都就再无险可守了,于是乎蜀汉朝廷内部就蜀汉的前途问题展开了廷议:一派主张入吴,“蜀、吴既同盟,今事急矣,可以投之”;一派主张迁都南中,“早弃成都,奔南中七郡。其地险峻,可以自守”;一派主张降魏,“不如降魏。魏必裂土以封陛下,则上能自守宗庙,下可以保安黎民”;也有人主张固守待援,“臣切料成都之兵,尚有数万。姜维全师,皆在剑阁。若知魏兵犯阙,必来救应,内外攻击,可获大功”。郤正则主张征调永安都督阎宇和庲降都督霍弋率兵入卫,等到东边阎宇的军队和南边霍弋的军队来到成都外围之后,城里的驻军与城外的援军里应外合,夹攻魏军,这样一来,不光可以解成都之围,甚至有可能生擒邓艾。可惜这条很有设想的建议没有得到朝廷的重视。最终以谯周为首的降魏派得势,权衡再三之后刘禅决定向邓艾投降。刘禅的儿子北地王刘谌苦劝刘禅没有结果,于悲愤之下自刎于昭烈庙,时人叹曰“黄皓终存欺国意,姜维空负济时才。全忠义士心何烈,守节王孙志可哀”!
三
投降的主意是谯周出的,可是纳款的降书谯周却不愿写,因为谯周认为降魏是为了避免兵燹祸及百姓,“天地之至德曰生”,自己保存了蜀地的百姓,是一种大功德,但自己若写出了降书,则意味着背叛大汉,会留下千古骂名。后主无奈,只得求援于秘书令郤正,于是郤正挥笔疾书,替后主草写了降表,蜀汉就此灭亡。
景元五年(公元264年)正月,钟会反魏,成都大乱,贾充逼迫刘禅,向东迁往洛阳,形势危急,行动仓促,蜀汉大臣竟没有一个跟随保卫刘禅,独郤正与殿中督张通舍家弃子,以命相随,扈从刘禅东奔洛阳。刘禅到洛阳后,赖郤正教导其交际礼仪,举动得宜,没有犯什么大过错,被魏帝赐封为“安乐公”。
魏国权臣,也是事实上的最高统治者——晋国公司马昭对刘禅并不放心,为了试探刘禅是否真心归降,特意邀刘禅赴宴,并在宴会上演奏蜀地歌舞,蜀汉旧臣看了,多为之感伤,而刘禅则嬉笑自若,司马昭对心腹贾充说:“刘禅没心没肺,居然到了这个地步!就算是诸葛亮没有死,也无力回天了。”其后不久,司马昭又问刘禅“思念蜀地吗?”刘禅对曰:“此间乐,不思蜀。”郤正听说了这件事,求见刘禅说:“若司马昭再问你,你应该以悲伤流泪样子回答道:先人的坟墓都在蜀地,日夜思念,不甚悲凉。说不定,司马昭会心软放您回成都。”恰好,数日后司马昭再次问了刘禅相同的问题,刘禅按照郤正教的又说了一遍,司马昭疑惑地问道:“这话怎么如此像郤正的语气?”刘禅为了自保,故作惊奇地对司马昭说:“您说对了,这话就是郤正教我的。”于是司马昭及左右皆笑,司马昭认为刘禅是个实诚人,至此才完全放松了对刘禅的警惕。司马昭离开后,刘禅抓住郤正的手流泪道:“黄皓误我,自己到现在才了解您,可惜太晚了······”
司马昭在得知郤正不断地给刘禅出谋划策之后,决心将郤正与刘禅调离,彻底断掉刘禅的臂膀,使之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孤家寡人,于是假借魏帝的名义,赐予郤正关内侯的爵位,同时拜郤正为安阳令,皇命难违,郤正只得前往安阳赴任。司马炎代魏称帝之后,又下诏“正昔在成都,颠沛守义,不违忠节,及见受用,尽心干事,有治理之绩,其以正为巴西太守。”郤正终于进入两千石的高官了,可惜给予他高官的不是刘禅的大汉,而是司马炎的西晋,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天大的讽刺,倘若先主刘备泉下有知,会不会叹息自己的儿子刘禅真的是个有眼无珠、不辨忠奸的阿斗?返回搜狐,查看更多